湯貞出院第六天,周子苑聯繫不上周子軻,電話打不通,她在周子軻公寓門口左等右等,小聲敲門,也等不到開門。給郭小莉打電話,郭小莉一聽是她,語氣很無奈,說了一句周子軻不在公司就把電話掛了。給艾文濤打電話,艾文濤左勸右勸,不說周子軻在哪,只要她先回家:「沒事,姐,我回頭陪他去見你。」
摸不著頭腦的也不只周子苑一個人。肖揚清早來到公司,聽助理小朱提起昨晚網路媒體上的盛況——周子軻的道歉一播出,亞星娛樂的粉絲圈就炸了鍋了,社交網路上也彷彿經歷了一場連環爆炸,半夜凌晨,話題熱度還是一再攀上高點,不知有多少人不睡覺熬著夜等著看熱鬧。周子軻粉多黑多在年輕一代藝人里是知名的,特別是近兩年,他的形象越來越有爭議,無論家世人品工作態度,還是出行穿戴哪怕一張根本看不清臉的偷拍照片,圍繞著周子軻的一切都充滿了話題性,每一次粉黑罵戰都宛如地震一般,硝煙在娛樂界文化界金融界甚至大大小小的汽車論壇里不斷瀰漫。過去周子軻罕少露面,他沒有微博賬號,不參加訪談節目,外界越熱鬧,他越是神秘,這一次突然在肖揚的節目里現身,親口道歉,不僅沒有平息爭議,反而使得圍繞著他的陳年罵戰進一步升級。此間波及無數的業內人士,小朱說,連辛明珠、梅原這種影后級別的女明星也被牽扯了進來。
肖揚吃著早點,聽前面聽得心情頗好,好像關於周子軻的邊角料在他這裡都特別下飯,直到「辛明珠」這個名字蹦出來。
這是肖揚接下來新片要合作的老前輩。
「辛明珠?」他問。
小朱表情複雜道:「辛明珠老師昨天發了條微博,公開表揚周哥敢於認錯,不愧是新一代年輕人的偶像云云。」
肖揚差點沒把早點咽下去。
小朱又說:「然後,她發微博的時間還特別湊巧,就是零點那塊吧。感覺就是剛聽完你和周哥的節目發的……」
肖揚堅強地說:「這表明,我和她下次見面很有話題,她居然聽了我的廣播節目,可以可以。」
小朱迅速點頭,表示贊同,接著說:「然後她這條微博就被噴慘了。」
「因為她誇了周子軻吧。」肖揚說。
「對啊。梅原老師還轉發了她,」小朱又補充道,「也不能叫噴慘了,就是周哥的粉黑跑到評論裡面大吵大鬧,你知道的,現在辛明珠老師粉絲漲了好幾十萬,不少人都去看熱鬧。」
肖揚想了想,嘆口氣道:「虧我之前還特別緊張辛明珠老師見了面會不會不喜歡我,之前聽說她特別不喜歡年輕偶像的……現在看來,至少不會很討厭吧。」
易雪松背著包來到公司的時候,就見肖揚一個人不開心地在健身房裡戴著拳套對著一隻乾癟的沙袋瘋狂毆打。
他探頭看了一眼肖揚的臉,右手把沙袋劃拉到一邊去,手掌輕鬆接住肖揚揮過來的一拳。
肖揚看見他,摘了拳套,伸手把額前汗濕的金髮捋後面去,抬著頭說:「你來得正好,教教我這玩意兒怎麼打。」
易雪松瞧他臉上的小表情,問,你怎麼了。
肖揚若無其事道,下支mv要打拳啊,要扮拳擊手。「雖說糊弄兩下也可以,但總不能太假把式吧。」
他說著,原地蹦了蹦,也不看易雪松,小聲又說:「我能怎麼了。」
易雪松挑了挑眉,笑了。
他拿過肖揚手裡的拳套:「老羅在外面等你,好像有事要說。」
「他怎麼不進來。」肖揚問。
「抽煙呢。」
亞星娛樂的地下練習室禁煙,練習生們要想抽煙,最常去的就是東南角一個出口,那裡有一個遮陽篷,外面狗仔拍不到,還十分通風。
肖揚遠遠就瞧見副隊長羅丞弓著背坐在台階上。
「什麼事啊。」肖揚也顧不上來往路上不停有練習生看他,同他打招呼,走過去就問。
羅丞看他來了,又看周圍的人,他小聲在肖揚耳邊說:「齊星被子軻弄回公司了。」
肖揚蹲在羅丞身邊,一聽,想起那日在電台,周子軻對齊星不在身邊這事渾然未覺。肖揚說:「沒想到啊。」
「齊星很感動,和子軻說要跟著他一輩子,一輩子給他當助理。」羅丞說。
肖揚嗤笑道:「齊星這傻蛋,周子軻估計下一秒就想把他給開了。」
「倒也沒有,」羅丞說,沉默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但也差不多了。」
肖揚驚訝道:「周子軻還真干出這種事?」
羅丞聲音壓低了,他抽著煙,耷拉著眉毛,一點不像說笑:「子軻和齊星說,那意思,他自己可能在公司也待不多久了。」
肖揚一愣。
「我怎麼沒聽懂,」肖揚說,「你說誰待不久了,齊星還是……周子軻?」
「周子軻,」羅丞說,意味深長看了肖揚一眼,「他讓齊星趁現在找別的工作。」
肖揚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呆住了一樣,在那一頓眨巴眼睛。
「齊星今早偷偷給我打電話說了這事,他昨天沒問清楚,我現在給子軻打電話也打不通,」羅丞說,問肖揚,「你說我要不要去問問郭姐,萬一子軻是想退團……」
肖揚「蹭」的從地上站起來。
「他現在在家?」肖揚問。
羅丞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丟下煙頭追上去:「你要幹什麼。」
「我現在去找他,你先別驚動郭姐,」肖揚邊走邊說,壓著火氣,「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聲不吭就想走?門都沒有。」
肖揚到處問周子軻的家庭住址,kaiser全體成員就沒有一個知道的,齊星知道,卻不敢說,這小子也是軟蛋到家了,讓肖揚罵了半天最後才猶猶豫豫給了肖揚一個地址和一個叫艾文濤的人的手機號碼,他說這是周哥一個朋友,如果周哥以後問起來,就說地址是這個濤哥泄露的。
肖揚開羅丞的車去找周子軻,可惜他不怎麼認路,出門時又著急,沒帶上小朱,一個人在城區里繞來繞去,不光沒找著周子軻住的地方,還闖了一把紅燈,差點和前面一輛車追尾。
艾文濤接到齊星電話趕來救駕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個人戴著墨鏡戴著口罩戴著棒球帽,全副武裝靠在路邊一輛車上,形象十分可疑。
肖揚坐進艾文濤的車裡,關上車門,也不說自己是誰,聲音悶在口罩後面,直接問:「你就是周子軻的朋友?」
小艾總歪頭看他,打量肖揚墨鏡口罩棒球帽中間縫隙里露出來的一點好看的膚色,小艾總在心裡尋思了一會兒,說:「你是哪位?」
「肖揚。」肖揚直接說。
小艾總眨了眨他圓圓的天真的眼睛:「肖……」
「你不認識我。」肖揚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小艾總哈哈笑了,十分憨厚,掩飾他的狡猾:「那個,你把墨鏡摘下來,興許我從我哥們兒那見過。」
肖揚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車窗。
「沒事,外面看不見。」小艾總忙道。
肖揚有點猶豫,還是低頭把墨鏡摘了。
他把帽子也摘了下來。在外面等這麼半天,肖揚出了不少汗,淡金色的頭髮濕成一縷一縷,貼在耳鬢上,他穿了件卡通t恤,兒童衫似的小圓領,頭髮里的汗水沿著後脖淌進領口,也顧不上擦。車內冷風開得兇猛,肖揚伸手去調艾文濤車裡的空調,一轉頭,一雙桃花眼盯在艾文濤臉上。
肖揚明明還戴著口罩,就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他眼睛生得漂亮,睫毛長而翹,眼波一動,好似一陣風。小艾總獃獃看著,抑制住內心想要鼓掌的衝動,含蓄地露出一個正人君子的傻笑。
還不到中午,周子軻就被人吵醒了。艾文濤有周子軻公寓的鑰匙,這周子軻是知道的。但他借艾文濤十個膽子,艾文濤也不敢來吵他。這會兒周子軻埋頭在枕頭裡低低罵了一聲,抬眼就看見戴著口罩的肖揚立在床頭,正橫眉冷對怒視著他。
小艾總狗腿地把周子軻客廳桌子收拾了一遍,桌上什麼煙頭酒瓶子還有些舊汽車雜誌都丟到垃圾桶里。肖揚先從卧室里出來了,邊走邊飛快按著手機給人發簡訊。小艾總問肖揚要不要喝點什麼。肖揚抬頭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在周子軻沙發上坐下了。
四處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周子軻客廳最大那面牆的落地窗帘上。
「不喝,」肖揚盯著那窗帘上的仙鶴看了一會兒,說,「問完他我就走。」
周子軻從卧室里出來,眼神一瞥艾文濤,瞥得艾文濤心裡直發毛。
肖揚瞧他就穿了條深灰色的睡褲就出來了,光著上身,鞋也沒穿,赤腳在地毯上走,明擺著還沒睡醒,隨時準備送客。
「你是不是打算要走。」肖揚上來就問。
周子軻在他對面坐下了,眯了眯眼睛。
看來是真的還沒睡醒。
艾文濤一進屋就把窗戶打開了,可吹了這半天,空氣里酒味煙味還是重得嚇人。肖揚低頭從垃圾桶里拿出一個空威士忌酒瓶,看上面的度數。
「齊星說你打算要走,」肖揚把酒瓶子放回去,直視周子軻的眼睛,「有這麼一回事嗎,你要退團?」
周子軻頭向後仰,打量著肖揚一臉嚴肅的表情。
「你不應該很高興嗎。」他半醒不醒地說。
肖揚一聽,歪了歪頭:「我……我確實是很高興,」又說,「你為什麼想走?」
窗外陽光照進來,照在周子軻年輕赤|裸的上半身上,照在他頗有紋理的肌肉上。周子軻接過艾文濤端來的茶喝了一口,手指四處摸,在沙發墊縫隙里摸到一個煙盒。
「你別抽了。」肖揚說。
周子軻低頭摸煙,點煙,一氣呵成。
肖揚突然想起剛出道那時候,郭姐一遍一遍地告誡他,揚揚,你要配合他,你是主角,但周子軻這個人,只能你配合他。
肖揚瞅見周子軻嘴角還未癒合的傷口。
「你退團了能去幹什麼,」肖揚不客氣道,「周子軻,在團里待了三年,左右你還是什麼都不會,說放棄就放棄,也就是靠著你家,這麼離了團你去喝西北風嗎?」
周子軻低頭抽煙,聽了他的話,笑了笑,也不反駁。
艾文濤一臉震驚。
這個人用這種口氣和周子軻說話,周子軻也不生氣。
肖揚卻更生氣了,因為周子軻一句話不說,肖揚皺著臉:「你這人……你是隊長啊,說來你就來,說走你就走,你想過團里的大家嗎?」
周子軻開口道:「我什麼都不會,來不來,走不走,對大家有什麼區別。」
他聲音啞得嚇人,神態卻很平和。肖揚一聽,怒道:「區別大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肖揚氣得從沙發上站起來了,把艾文濤嚇了一跳,「這就要去日本了,你就算想走也不能現在走……你是隊長你知不知道!我寧可你不唱歌不說話你哪怕就在台上光站著,我寧可你一直敷衍了事……我不可能讓你走的!」
他一頓話說完,氣呼呼,臉都漲紅了,眼也漲紅了。
周子軻挺意外地看著他。
艾文濤到這會兒才聽明白,問周子軻:「怎麼回事,你不想幹了。」
周子軻把煙一掐,沒好氣地說:「我怎麼知道,昨天喝多了。」
肖揚一聽,回頭睜大了眼睛瞧他。
周子軻也看著他,問,我能回去睡覺了嗎。